【王守一&曹建军】不听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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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建军十来年前就进了八里河派出所工作，所里分配王守一带他。那时候可比现在要青涩得多，还没有成家，肤白肉嫩又有业务能力，可是所里的宝贝。尤其是王守一，更是喜欢的不行，所里人天天打趣，王守一待曹建军比待亲儿子还亲。
当时的王守一也没带几年徒弟，先带了宋儿两三年，这会儿多了个他，师徒三人平日里说说闹闹、一起工作，倒也算和乐。
时逢一起紧急持枪盗窃案，接到通知就马上准备着人手。曹建军被留下了，于是找到正在穿防弹衣的师父，央着王守一带上他。
“不许去！这不是小偷小盗，动枪的！你给我好好在所里待着。”王守一态度坚决。
“您就让我去吧，我正缺一个历练的机会。”
“历练？那先把身体练好了，院子里做两百个俯卧撑去！”王守一装备完毕，“可以出发了，宋儿，上车。”
“哎！哎！师父！”曹建军追了几步，根本追不上。
新人上岗，难免会想表现自己，何况曹建军并非朽木之才。站在原地分把钟后，曹建军回所带上装备，另找了条路骑着自行车就过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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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啪！”
“啪！”
“啪！”
装备室里传出刺耳的抽打声，力道大得盖过了房内人痛苦的嘶吟声。曹建军立在门口，面部早已汗珠直滴，手里刚折来的荆条仿佛千斤重，让他有些拿不住。
“再这样莽撞，就别认我这个师父！滚出去！”仅隔一扇薄门，里面王守一的话传入曹建军耳中一清二楚。他咽了咽口水，看着师兄姿势别扭地出来，有些恨似的盯了他几秒，去了医务处。
他不敢朝里面看，低着头走进去。
“你……”王守一还在气头上，指着曹建军许久说不出话，“为什么不听话！还有胆子偷跑过去，平时太惯着你了是不是？！”
“师父……”曹建军被这阵仗吓住了，平日里师父顶多是拍他两下脑袋笑骂“混小子”，哪受过这种待遇。
“趴这儿。”王守一夺过了荆条，指着屋子中央的长桌，声色俱厉。
曹建军自知有错，既然师父没想磨着他，他也只好痛快应了。
“嗖-啪！”
力道跟他在门外设想的完全不同，齿间漏出一两丝吃惊的声音，荆条上自带的不平处砸入身后的皮肤，痛如锥刺。
可建军当时忙着疼痛，大概无法想象，假使真有锥子，第一个刺向的一定是他师父。王守一眼中带泪，看着自己家徒弟吃痛的模样，差点下不去手，脑里又闪过今天的危险瞬间，才又握紧了荆条。
两下、三下、四下……条条留痕，声声透骨，建军忍得辛苦，恨不能把桌子拆块下来咬着，手将那桌子扒得有些凹陷。
“建军，知道为什么打你吗？”王守一停了下来，慢慢问道。
“知道。” “啪！” 疼痛突然袭来，“呃嗯……师父……”
“说说。”
“擅自行动，太……呃……”先前打的十几下又开始二轮疼痛，“太危险。”
“啪！” “算一点，还有。” 建军被这两下打乱了头脑，一时短路。
“莽撞。” “啪！” 荆条打上身，几乎是刚落便留痕，身后那处说是肉多，可十几条子打完，也无处下手了。这几下，不留情面地叠在了原伤上，几处的皮肤防线已破，渗出血 点子来。
王守一没有回答，转手又狠狠落了两下。这股怒气，他也有些难分辨，究竟是对着徒弟发的，还是对着自己发的。
“你根本没有把大家的话放在心上。我的话是，你师兄的话是，贸然参与行动时其他警员的话也是！”
下一荆条落下前，王守一给足了时间让他思过，在建军主观看来，这五分钟不仅是长，近乎是漫长、是煎熬。
“我错了。” “啪！” 又一伤处渗 血。
“你当然错了！这个错一旦当时发酵起来，全所上下都得为你一个人担心！”
“啪！啪！”手起条落又是两下，打在了早就不成样子的伤处，荆条也沾了点血。
建军此时不知道该感谢自己折的这根韧劲好，还是该抱怨这小东西把自己打的东倒西歪，血流如溪。
训诫，有训导，也有教诫。他们这般的师徒，训导到位，需要的是能铭记终身的教诫。
错而不改是谓过，人非无过，圣贤亦非无过，若愿改错，那便也无过了。圣人一错记一生，大概因此才被叫做圣人。
王守一并不指望自己的徒弟做个不犯错的人，他们只是平凡人，有错，改就是了。
屋内二人无言，只有责打声。
“咔-”落到第二十六下时，荆条断了，王守一右手手掌渗着血，血 珠还有往下掉的。荆条本就硌手，劲儿用大了便致此。空气里瞬时只有心脏跳动的声音，好一会儿建军才开口。
“疼……”声如蚊语，却重重砸在了王守一心里。
看着那片五彩斑斓，他皱了眉，“在这儿别动，我去拿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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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恍几年流走，王守一当上了所长，曹建军也成家了。建军和周慧有个可爱喜人的女儿——丫丫，他工作也更上进了，看起来是个完满的家庭。
可他的丈母娘不这么想，自己得着一个腰缠万贯的大女婿，就来嫌弃这个当JC的小女婿，讨好也不是，冷着也不是，建军为了周慧，只好唯唯诺诺。
偏是这样，两头都得罪，他成了她们口中又没用又软弱的男人。
嫌我无用，那把工作做好不就得了。曹建军开始抢着立功，急着证明给丈母娘看。
抢徒弟的功他也不在乎，怨他恨他也好，他一心想找个机会在丈母娘面前风光一把。所长多少也知道点他的情况，只要不闹出事，也就不过分计较他的作为。
一次抓捕中，建军立了大功，拿了二等功的小勋章回家，迫不及待地跟周慧分享快乐。他也趁势回周慧娘家小小风光了一次，只是最后仍然败兴而归。
那和同事喝两杯庆祝一下总不为过吧？建军叫上几个兄弟，一块吃了顿饭，庆祝庆祝。兴致太高，杨树劝着不能喝酒也抛之脑后，愣是往尽兴了喝。
撞上那位女士的车时，曹建军酒还没怎么醒，直到对面强调了他的特殊身份时，才算个能交流的人。各种好言都用尽了，面前的小伙就是很执拗，一点情面都不留。杨树再懂法不过了，为了师父还是硬着头皮强调他没开几米、不算开车。
局子里，现在他真的清醒了。他有些吃力地回忆刚才发生了什么——自己居然逃了……正恍着神，门外叫他出去。
“所长……”他有点想哭，出了事第一时间能见到师父，又让师父为自己担心了。
所长的视线里只有他一个，一步步逼近，他却不敢直视。像是有着危险警觉，所长厚重而皱纹满布的手掌才高高扬起，他就弓了身子。这下，他真的哭了。
他知道自己犯下大错，更知道这一巴掌他该挨，但不知道什么缘由，在面对时，他退缩了。他多想告诉所长，他挣来二等功有多喜悦，只是乐极生悲犯了糊涂事儿，他不是刻意要醉驾更不是胆肥敢躲师父打，他只是……只是这一切撞到了一起。
不听话。所长看着眼前的孩子悔不当初，如是评价道。他分明在所里三令五申不能喝酒，自己的好徒弟却顶风作案，若不是情况特殊，他真想就地揍他一顿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曹建军呜咽难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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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所长，您过来看看。”程浩站在窗前唤着所长。
“怎么了？”一边说一边就走到了窗边。
楼下的路旁，曹建军正朝所长这间办公室张望，看看又转身。
“要不要把他叫上来？”
“不用。”几乎是跟程浩话的尾音接上的，回答的很干脆。所长看了眼准确的位置，出去找建军了。
“所长。”建军挤出一个像样的笑容，可脸上明显的苍老还是盖不住，这半年，他仿佛老了好几岁。短暂的对视一秒后，又视线下移，低下脑袋。
所长看着他，又是心疼又是怨，眼里雨露共降，模糊了视线。怕他听出来让他有念想，只交谈了几句二人就分别了。
建军一转身就忍不住了，哭的面红耳赤，他就这么走呀走呀，边走边哭，好像要把这半年来的委屈与不甘一并凝成泪水哭出来。
他若回头就能看见，师父的眼里也盈满泪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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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啪！” “怎么总是不听话？说了所里的事不要再参与！”
这是在所长家。所长年龄大了，气力不比十多年前，加上有腰伤，一皮带打下来后，建军不算难捱。
“所长，我不会给所里添乱的，您就让我去吧。”
“不添乱？我是怕你添乱吗！说了当JC这条路不要再想了！好好过日子！”
“啪！”
“嘶……”这不是曹建军。所长的腰伤反复了，手里的皮带滑落在桌上，他痛的一手撑腰，一手撑在桌边，整个身子都别扭，
“所长！所长！”曹建军顾不上身后，赶忙上来扶着师父。
“师父，”所长闻言从痛苦中分神，“我知道您不同意，可我曾经是一名JC,这种事，我忘不掉。”
“您生气也要先顾着自个儿的身体，养好了我任您揍，不会跑的。”
我总要担得起你这声师父。“你要是再敢私自插手，就别再认我。”
“师父！不行啊，我……”正欲狡辩，眼前所长的目光如炬，烫得他不再多话。
“那这样，我想去咱们辖区离家近的商场做保安，您总同意了吧？”
离家近，还是把八里河当家。
“你小子……哎哟我这腰……” “师父，我给您揉揉。”
养熟的徒弟，不乐意离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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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守一没有这么后悔过，那天就该把他揍个结实，让他没力气参与行动。他匆忙赶到医院，人却安眠长逝了。
白布掀开，先入眼的是身上三处伤口，刺眼更刺心。那张面庞失去了活力，没有了情感。
“啪！” 一巴掌打的头部偏了过去，再也没有转回来。
“为什么不听话！你为什么不听话！”
你为什么不听话，十多年前那次我护得住你，可今天呢，你分明可以不受这份伤痛，可以弥补你对妻女的亏欠，为什么？为什么不听我的话！
可惜这带着怒意的问句再也没了回答。
前些天，建军来所里转了一圈，看见了一张他早年被授予功勋的照片，有些惊奇又有些骄傲地说：
“这张，还挂着呢。”
END-
